老房子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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皎洁的月光如素白轻薄的蚕衣一般,轻柔地裹挟着这一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房子。
静谧的夜晚,我抱着书从路的这一头,慢慢踱到另一头。
也许是路太长,抑或是步伐太慢,在这一路上,时间似乎是停留的,让我总能在路过这一片老房子时,把自己拖进无边的回忆。
路边的老房子,沉默地诉说着所经过的岁月。
一扇扇泛黄的玻璃里透出柔和的光,窗外朱红围墙上插着的风车安静地待着,围墙上爬山虎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面墙,月光被滤成绿色才允许进入屋内。
人的记忆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磁盘,突兀地提及,总会有点唐突的莫名其妙的感觉。
记忆中的故乡与眼前的老房子重叠在了一起,多年前那座小城的点滴记忆涌上心头。
我忽然想找一些词来形容那座生活了许久的小城,但搜肠刮肚,却是徒劳,只能从这一片走过相同岁月的老房子中,来怀念过去。
二楼贴着窗花的屋子里,是否充斥着一床的睡前故事,讲故事的声音低沉轻柔,讲故事的人满脸幸福,听故事的人沉沉睡去?
五楼闪烁着灯光的屋子里,是否正播放着精彩的电视,夜深却不愿睡去,是在等待晚归的孩子还是早已在沙发上不知不觉进入梦乡?
四楼仍旧飘着炊烟的屋子里,是否有着重逢相聚,夜深促膝长谈把酒言欢的欢愉呢?
一切一切,都与记忆重叠。
月光下的是我的记忆呢,还是依旧沉默的老房子,抑或依旧沉默的岁月?而再次回到故乡,回到那座小城,什么都不剩了。
拆掉的,曾在那里唱唱跳跳一整个童年的老房子,如今修得那么宏伟,可是再怎样华丽,都不如记忆里泛黄的老房子温馨。
儿时的玩伴早已失散四方,在哪所大学、哪个城市过着自己的生活,而如今的邻居谁也不认识谁。再见面时都已长大。我知道即使再过几十年,见面也许还是会认得出彼此,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是简单的寒暄。不会再像从前叽叽喳喳吵闹一整个夏天,
一整个年少。
而现在,究竟是过了多久了呢?
曾经深深爱过的这个地方,挥霍了太多时间来怀念的地方,突然发现,已如洪荒般的岁月,随着拆掉的房子,长大失散的玩伴,故去了。
到不了的都叫作远方,回不去的名字叫故乡。
我从未想过以前那些再平凡普通的日子,如今想起来会是如此怀念。
在院子里追逐的人,在草地上躺着数过的星星,就像是晃过去的这些岁月,如何才能够数得清?
“怀旧空吟闻笛赋,到乡翻似烂柯人。”
还真是有些味道呢。
微凉的风轻轻拂过,我回过神,才意识到已到了路的尽头。
身后的老房子依旧安详得如同老妇人,只是记忆中的幻影已经消失。
我不属于那片安详,那片安详也不曾笼罩我。只是在路过时,拥抱了我的记忆。
我站在原地,有那么一会儿说不出话来,心中有什么在暗暗翻涌。
这一片老房子里的人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幸福,无论他们何时回到这里,他们走过岁月跨过时间的回忆都在,他们的生命没有断层,每一块砖,每一棵树,每一个人,都是他们的见证。
而我们这些远离故乡、从前居住的老房子早已拆得不见踪影的孩子,连回忆都已遗失了。
我转身,逆着吹来的晚风,离开了这片安详的老房子,连带着我只能用这些文字,零星描述的回忆。
这些经历的过往,这些封存的回忆,有的会沉淀下来,有的也许会遗忘。
沉淀下来的,也不会时时想起,只是在某个喧嚣的间隙抑或某个宁静的夜晚,忽然如晨风夕影般涌上心头。
很想回家去看看老房子,一直未能成行,不是交通不便,也不是没有时间,而是离家时间长了,有很多复杂的情愫和乡愁交织在一起,近乡情怯。老家已经没有人了,我们家的四兄妹都住在城里,父亲去世后,母亲也移居城里。只有在清明扫墓时,才结伴回去一次,后来父亲的坟迁入公墓,就再没有回去了。
堂叔几次进城,要我们花点钱把老房子修缮一下,防止下雪倒塌。说得也不无道理,老房子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,也是留给我们的唯一遗产,虽然不值钱,但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家。如果有一天真的倒塌了,唯一念想也就断了。可是翻修又没有实际意义,谁还会去住呢?村子上年轻人几乎都在城里买了房子,剩下的都是些老年人,即便户口在老家的二弟,恐怕也不愿回归故里了。
要说有一些不舍,那毕竟是父亲亲自盖的。在他六十八年生涯中,大半辈子都住在毛竹搭建的草棚里,又小又矮,阴暗潮湿,进门都要猫着腰。他能在有生之年盖了三间砖瓦房,是破天荒的,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。虽然比较简陋,比起草棚子已经是豪宅了。依水而建,一年四季氤氲着稻花,菜花和泥土的香味,空气特别清新,至今依然十分怀念。其实,父亲在老房子里只住了十来年就病故了。临终之前,在医院里唠叨着要回家,我们赶在他未咽气之前,让他最后看了一眼老房子。
父亲的一生大半是在贫困和凄苦中度过的,自幼失去父母,是由其伯父收养长大的,从小就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。一辈子养了四个子女,不要说吃好了,就连吃饱都成了奢望,只能借助一些粗粮,勉强地维系一年又一年的简单生活。在我上中学时,需要住校,常常为无米而烦恼。父亲一生没有穿过几件像样的衣服,总是补丁叠补丁。一件皮毛大衣,还是我工作后給他买的,当子女有能力尽孝时,他却永远地离开了。有时上帝也不是很公平,为什么无视一个老实人,不能給他开啓一扇窗呢?多給些时间,让子女尽些孝心,过几天好日子。
老房子后面有一块菜园地,母亲非常勤劳,一年四季种着很多应时蔬菜。后院里养了几十只鸡,还有一棵柿子树,到了秋天,满树的红柿子,像红灯笼似的,好看又好吃。父亲在世时,总是不时地給我们送些蔬菜,鸡和鸡蛋,还有熟透的红柿子。
父母在,家就在。每年正月初一,不论刮风下雨,我都带着妻女赶回家,在老房子和父母一起过年,世界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和家人团聚。每次回家,父亲都邀请一些亲戚近邻吃顿饭,忙上忙下,特别热闹。父亲走了,老房子空了,人气也熄灭了。想象得出,周围一定长满蒿草,屋内门窗挂满蜘蛛网,鼠兔出没,一片凄凉景象,昔日气氛,再也找不到了。
悲莫悲兮生别离。说句心里话,我很不情愿看到老房子满目荒凉的样子,会联想很多,想起老父亲以及昔日一家人团聚的时光,引起内心惶恐与伤感。几次欲行又止,放弃了回家念头。父亲走了,那里已经不再是家了,没有家的温度,只有唏嘘和叹息。
老房子是祖辈传下的,是祖宗几代人生活的地方。据长辈们讲;我家祖上在明清时是富庶一方的官吏之家。清末败落后一片豪宅拆除,倒塌,仅剩跨院这几间老房子。
老房子是青砖,蓝瓦,土坯墙。红漆的明柱,浮雕的邃檩方,阁子门,两端一样粗的松木椽,虽油漆斑斓,但还彰显着当年的豪华。
我记事时,老房子就笈笈可危,反复粉刷的墙面呈现出灰一块,黄一块,青一块的颜色还常常脱落。墙根下比老鼠打的洞,左一个右一个,堵了旧洞又会出现新洞。父亲独出心裁,用野毛栗子壳堵在洞里再用泥巴糊上,臆想把老鼠闷死在洞里,谁知老鼠又在其他地方打洞逃走。真是无可奈何,久而久之,习以为常。青砖包裹的细大墙,向外倾斜了十多公分,裂开的缝拳头能伸进去,青砖包的西墙面也向外凸鼓了五公分多,西墙却巋然傾立,斜而不倒。奶奶说;她嫁给我爷爷时,这墙就这个样。村里老人说着这墙只少二百多年了。傾而不倒的西墙成了一大奇观,过往路人常驻足观看,赞叹先辈匠人的高潮技艺。
老房子约有四十几个平方,被一堵土坯墙从中间隔成了里外两间。外间靠北墙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,是祭祀祖宗和待客人用的,日常比母亲檫得明光净亮。内间是典型的北方锅灶连炕,在锅头和炕之间是用椿木做的护栏,护栏有陆拾公分多高两米多长,一头固定在西墙里,一头连接柱子立在地上。我从姗姗学步起,就扶着炕栏走来走去。炕栏上放盏油灯碗,暨给母亲做饭照明,又找亮了全屋。童年时,我常爬在油灯旁看母亲烧火做饭,听拉风箱叭嗒,叭嗒的响声,看灶火忽大,忽小,忽高忽低的闪烁。冬天,北方典型的锅头连炕的优点全显露出来。灶火做饭的余热把土炕烘烤的热腾腾的,我坐在暖暖的炕上爬在油灯旁写字,母亲坐在一旁缝补衣服 纳鞋底,父亲在对面剥玉米,不时和母亲啦几句家常话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老房子太破旧了,竟成了蛇虫的栖身地,。老房子屋顶已千疮百孔,我常仰躺在炕上,数房顶的星星,(屋顶破洞露出的光像星星一样)数被烟熏的乌黑发亮的椽只,有天正数 着,突然看到房梁上 一条蛇,蛇身伸出空中半尺多,蛇口吐着殷红的蛇信,在空中摆来,晃去。我吓坏了,父母却说不用怕;蛇是小龙,是镇宅之神,是好虫。我眼看着那蛇后来慢慢爬动,钻入墙洞里。吓的我晚上不敢睡觉,常作恶梦。过后不久,有天夜里,母亲去开门,刚一拉门栓,就见一条一米多长的蛇,爬挂在门缝上,母亲吓的尖叫一声,父亲听到叫声立即跑去,看到是蛇,就取来了铁锨放在蛇跟前说;盘,盘,盘。那蛇好像懂人话,慢慢的盘成一团,父亲用锨端起,蛇有灵性一动不动。被父亲端到村外,放在池塘的草丛中。可恶的是老鼠在屋里肆无忌惮的跑着,把风箱,柜子咬了不少洞。最可怕是蝎子。老房子土墙生长蝎子,蝎子大多藏在诡秘的地方。母亲用旧报纸给土炕糊上墙裙,晚上常听到唦唦声,点上油灯一看,大多是蝎子,一见蝎子,母亲就那来筷子夹起放在水盆里溺死,,或是父亲跑来用鞋底研死它。我曾用筷子夹过几次蝎子,倒霉的是我被蝎子蛰过两次,那真是钻心得痛,痛的我整整在村道上转了一晚。
老房子太老了,他苍老的身躯已不堪重荷。下雨天,雨水从屋顶的破洞里滴哒滴哒往下露,夏天,蚊虫从破墙洞钻入屋内 ,烟熏都不逃。冬天北风从墙缝唿啸着吹进屋,冷的人瑟瑟发抖。最担心得是房子何时倒塌。父亲看着老房子,多次说拆了重盖,但在集体时代那只是一种奢望,父亲到老也没有付之行动。
改革的春风沐浴了祖国大地 ,村民们富裕起来,老房子毗邻都盖起了楼房,群楼包围下的老房子更显苍老和破落,,慢慢成为路人指责,嘲笑的对象。二零零肆年我终于作出了决择;拆掉老房子盖新房。我自行设计了房子,将欧洲的 哥特式的建筑和中国古建相结合,举债在老房子的原址上盖了一座中西结合的小别墅。住进宽畅明亮的小楼房,心里总是空荡荡的,总觉的缺少老房子的什么。
老房子消 失了,消失的连一张旧照片都没留下,但它却铭记在我的心里,我脑海里常浮现老房子的陈年轶事。
长大了。很多记忆也渐渐深埋了。或辛酸,或悲伤,或喜悦,或欢乐……但是,无论身处何时何地,都会因为一些物,一些事勾起那些记忆。
隆隆的火车缓慢而轻快地驶向远方,这是一辆驶向一座海边小城的火车。半夜了,耳边是旅人疲惫地呼噜声,沉重而悠长。而我静静地听着歌,“你说相思赋予谁……”思绪却回到那日午时。
这天我刚和女友回到宾馆,掏出手机,便看到一条短信“xx,我是你小舅,你外姥去世了。”说不出的感觉,第一反应便是怎么可能!但是,接下来的许多未接电话让我心悸地空荡。我茫然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得到的是确信,亦是,亦是,算了。
转天,登上回家的火车,从早到晚,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外公的火葬。下车后,天快要黑了,走在回家的路上,是那么陌生也那么熟悉,熟悉是这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,陌生是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。过了桥,河边就是那承载了太多太多儿时欢乐的地方——老房子。那时候,奶奶还在,那时候天空澄净,那时候纯真无暇,而如今却是断壁残垣,杂草横生。唯一留下的却是一颗柿子树,小时候爬过地柿子树。
“奶奶,你看我爬上去了,你在下面等着,看我摘柿子。”奶奶地笑是那么慈祥,话语是那么慈爱,“嗳,别摔着,慢点儿~”柿子的红,飘落的叶,奶奶的笑,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详。驻足良久,我便离开了,回家!
灰白的灯光下立着一尊亘古般的塑像。“回来了,”低沉的声音响起,“还没吃饭呢吧,我也赶得及急,就给你买了泡面,凑合着吃吧。”“嗯”我回应着父亲,随即又沉默了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有了些许陌生感。饭后,我同父亲聊了外公的事,一切是那么的突然,我需要了解原因。父亲告诉我外公是因为脑出血住院,之后没挺住去世了。我有些愣神,住院的事怎么没人通知我?!无言,无奈,一夜无话。
第二天清晨,用过早饭后便赶去了外公的家。那也是座老房子,红墙青瓦,可惜有些破败了。平时死气沉沉的老房子在这几天注入了活力,吹打的,奔丧的,守孝的。步入灵堂,一座厚重的棺椁摆放正中,两侧跪着的是小舅和母亲。“跪下!给你姥磕头,回来这么晚,你个没良心的。你是你姥唯一的外孙啊!最后一面也没见着,呜呜呜……”母亲哭着对我说到。我跪下,庄重地磕了头。母亲让开了,我代替她为外公送钱,烧纸。
奔丧的人越来越多,平时不大见面的亲戚们无论大小远近,在今天一窝蜂地来了。哭的,叫的,喊的,闹的,如同在排练一场折子戏。我跪在一旁很是安静,就像这所承载了众多回忆的老房子一样沉默着。中午入葬后,所有人都放松了,仿佛卸下了重担,笑着,闹着大吃了一顿。几个小孩为了饮料争抢着,我看着,想着,无声地笑了笑,我不也是这样长大的么。
午饭后,便是各回各家了。而我们这些直系亲属留下继续商讨着事宜。不过那都是大人的事,我虽已成年,但还说不上话,就陪着几个表姐弟玩。一阵风起,不对,屋里哪来的风?抬头一看,房子后墙的窗户坏了,烂了一个大洞,墙体也遍布裂痕。这房子风烛残年了啊!悠悠岁月,可曾饶过谁?表弟找了一块纸板,封住了窗户的洞,风进不来了。可是心里的风起了。
外公去世后,就不会再有人回来这老房子了,一时的修补只得眼前的安慰,人没了,老房子也就没了。终究会坍塌,终究会消逝。大人们把外公仅存的遗产——鸽子也分了。十几只外公在世时解闷的鸽子,今后它们或沦为孩童的玩物,或沦为孩童的食物,不过哪怕是玩物最后也会成为食物吃掉。鸽子没了,人也走了,徒留一座岁月的丰碑破败下去,留待后人追忆。
琐事完毕,我也步入回家的路途,再次路过儿时的老房子,耳畔又回荡着奶奶慈祥的话语。那残存的墙体又鲜活起来,只一瞬,老房子回来了。门口,奶奶在对我招着手,笑着呼喊我的名字……
回程的火车上,回过魂,我再次带上耳机,支着下巴,望向窗外,天色已然泛白。“……我犹在,顾念谁……你说相思赋予谁。”
走入浅浅的小巷子,道路旁的风沙漫天飞舞,苍蝇嗡嗡地围绕着发臭的垃圾,青草早已睡去,醒来的是枯黄、脆弱的杂草。小巷走到头,右转,仍是杂草、杂草、杂草,左边是一栋栋老房子和矗立在老房子旁破旧的电线杆,脚下踩着沙石嘎嘎地响着。
这是我爷爷奶奶的家,我极其讨厌这里,不仅是物,还有那群粗俗的人。住在这里的全部都是乡下人,衣襟上沾着点点脏乱的灰尘,坐在破旧的木椅上,摇摇晃晃,同邻居们讨论着家长里短,时不时露出满嘴黄牙,笑得挤出道道皱纹,与他们身后的面临拆迁的老房子一样,老、破旧、低俗。
我不知道为何现在如此讨厌你,你在我儿时也曾是一方乐土,这里的老人们似乎都认识我,我却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,我不常理他们,很久才来一次,像是有意躲避你。
在我的记忆里我曾多次爬上你的头顶,那便是爷爷家的楼顶,被父亲抱上了梯子,坐在红瓦青砖搭成的屋顶上,顶楼是一个露天平台,上面种满了花草,我喜欢坐在上面,去俯视这片破旧古老的城区,咧开嘴拍手大笑。
我更喜欢闯进顶楼的房间,那里放着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什物,我想应该与你一样大吧,虽说喜欢,但我也经常害怕。我在房间里飞快地乱跑,那些东西就会发出响声,用指尖轻触某样东西,它就会落下来,我觉得闹鬼了,就飞奔出房间,躲在外面悄悄察看。你却仍是一片平静,毫无动静,我松了一口气,继续嬉闹。
我在你这里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啊,每当想起这些,心中的厌恶就全然消失,留下的是深深的眷恋。
现在我才明白,你是我美好童年的一部分啊,是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啊!
当我明白时,你却已经逝去,成为我记忆中的一抹泡影,你被无情的施工队拆了,但你别担心,你永远都在我的记忆里。
岁月如涓涓的溪流,淘洗着昔日的故事。时光如一行悠悠的音符,书写着昨日的风景。记忆仿佛是一块铺上了尘埃的玻璃,能看得一清二楚,却触摸不到它真实的脉络。留在瞳孔里的却全是出自肺腑怀念与幻想。
佛说:前世五百年前的回眸,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。也许,在前世的许多不经意间,我们便早暗藏了今生的缘分,才会将最初的记忆与时光种在此处。
老房子,依旧是最熟悉的风景,给人久违的温暖与平和。没有声响,没有烟火,过分的幽静,加深了老房子的寂寥与落寞。光与影洒在衰老的墙砖上,有种光阴的味道,就像陈年老酒,品尝一口,有种想泪流满面的冲动,也有欲辨已忘言的情愫,望眼欲穿的过去,沉淀下来的是这份无处述衷肠的感慨。
曾经,这里是欢声笑语一片,小孩子不停地穿梭在屋里屋外,追逐嬉戏,到处印着奔跑的足迹,秋千树下记载的都是最稚嫩最纯真的童年时光,欢声笑语,热闹非凡,那个时候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情,小小的希求总能很容易被实现和满足。最喜欢下雨天,每当这时,我安静的坐在屋檐下,双手融进雨里,让雨水恣意在手中如同精灵般自由自在的舞蹈。江南的雨绵长而细腻,老房子的屋顶由片片乌瓦盖成,雨滴打在瓦上,就像一个婉柔多情的女子,低声呢喃,充满着意境。后来在很多年后学到蒋捷的《听雨》,那句“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,点滴到天明”最使我触目动容,童年听雨的回忆在瞬间涌上心头。至今,对雨仍然怀有一往情深的喜爱。
如今,老房子所有鲜艳的色泽在岁月的洗礼中剥落,只剩下深深浅浅的灰与黑,褪去华丽的外裳,在时光的交替更迭中沉淀出厚重感,那是饱经沧桑岁月变迁才有的浑厚气息。
随着年岁的增长,也许年少时的记忆会慢慢变得模糊,但这些早已经作为最初自身生命的凭据,成为某段时光的印记,盘踞于心,如影随形。即使在很多时候不会忆起,然而,只要出现某个让人恍惚回到过去的短暂瞬间,或是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,都能将层层往事连接和拼凑起来,最终形成完满的轮廓,呈现眼前,而这就是记忆,是旧时光,是隔绝的过去,是我的真实面目。
再一次离老房子如此之近,却都是怀旧的心情。看着它的颓败与腐朽,原来“衣带日以缓,岁月忽已晚”,不经意间,时光仓促而逝。“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,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”,也许不管是什么,最终都赢不过时间。身处老房子的中央,感叹这它深不见底的寂寥与孤独,一声叹息,皆是无奈。
这个世界过于喧嚣,灵魂无法安静下来。唯有在这遐想的片刻,关于老房子,关于记忆,关于旧时光,关于童年,我才能抵达到内心最柔软的那个地方,拥有前所未有的静谧与安详。
老房子,渐渐老去与消逝的风景,化身为一枚朱砂,印在心头。
自小学起直至大学毕业,我们一家五口就住在一栋老旧的楼房里。那是一间约六十平米的两居室,有个简陋的小阳台。家具都是旧的,看起来微微颤颤,如同拄拐的老人般柔弱。
父母的床自结婚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换新,也是有原因的。父亲有一段时间在外地做家具生意,他特地从厂家挑选出性价比较高的双人床运回了家,俩人为此还高兴了一阵,想着可算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了。
我和妹妹的房间原本只有一张床,不过那木质的床也有些岁月了,有两只床脚已经断了,下面垫了两块砖。这床与大气的红色瓷砖地面形象丝毫不符。夜里睡觉都要谨慎翻身,生怕它塌了。父亲从外地工作回来后,将他睡的小床也带了回来。说这折叠床是铁制的,质量特别好,随便怎么蹦跶都不会踏。调皮的弟弟偶尔来我们房间,就爬上这张床,使劲的蹦。原来的床就当桌子使用,什么脏衣服啦,旧书啦都仍在上面。
所有房间的墙上都有弟弟用蜡笔乱涂的印记,墙壁上也处处都破了皮,而我美丽的画作就贴在这片脏乱的墙上。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破旧的家。每天早上醒来,我都会往窗外习惯性的看一眼,对面楼的沧桑感和岁月的痕迹总会让我一阵叹息,但眼神里却饱含着我深深的依恋。
我们的房门是木质的,门把手右侧有个大窟窿。那是几岁的弟弟用小刀一点一点钻的洞,就是为了方便进来捣乱,不过每次进来他都会被我和妹妹狠狠修理一番。我们为此很苦恼,写个日记或者偷看小说都得防备着。即使用几十张报纸补上,也能被淘气的弟弟捅破。向父母抱怨,他们便说:说不定哪天就搬家了,凑合凑合吧。在我看来,他们是故意不换门的,目的为了监督我们学习。我有不下五次瞥见他们的眼睛在洞口处偷偷往里注视。
我们的房子在顶层,也就是四层楼,夏天受热严重,冬天挡不住寒风来袭。春季雨天的日子很多,屋顶总是漏水,夜里躺在床上都能看到天花板上很多大水印。有时在你呼呼大睡之时,都能感受到水滴落在脸颊上。因为漏雨的地方太多,所以每到下雨的夜晚全家出动,想各种办法变换床的合理位置,将锅碗瓢勺都拿出来放在漏水之处。折腾了将近半个多小时,床终于淋不到雨了。大家才呼了一口气,高兴的说:“好了,这下可以安心的睡了,明天修一修!”就这样,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入睡,我们睡得还是很安稳的。
也许你们会想这样的破房子有什么好安稳的呢?我想是因为一家人都团聚了吧。之前父母为了我们的生活,努力在外打拼,亲戚们轮流来照顾我们。只要父母其中一个人回来了,很害怕他们再说出‘我还要出差去’这样的话。夜里做梦都是这样的场景:在黑夜里,他们背上行李走在昏暗的路灯下,前面停了一辆大巴车,车上黑漆漆一片。而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,怎么叫喊,他们都不会停下脚步,甚至都不会回头望我…
我们经常在复合型的小阳台上晒太阳聊天,春日里我经常把画架拿到阳台上,用画笔描绘眼前的景色。夏日里,我们一家人坐在阳台的地上吹着小风,喝着我自创的绿茶。那时还没有装空调,我们为了凉爽,夜里挤在小阳台上睡觉,不过不到一会儿就被蚊虫叮了满身的包。这个小阳台的作用可多啦!母亲经常在邻居家打麻将,我就会站在阳台上大喊:妈!锅糊啦!要是弟弟贪玩不回家,我会喊道:乔闻!回家吃饭!偶尔和父母吵架了,我会躲在阳台上哭。姥姥来我们家,我在阳台上给她掏耳朵…
我们这个居民院,路灯总是会坏,一坏就是一排。我家的楼在院子最深的位置,冬日的早自习,要骑行五百米到了路口才会有光亮。好像因为是老居民区,所以路灯也老了吧!有一天院里有个女人自杀死了,本身就害怕的我还无意听见母亲和姥姥在客厅小声议论着什么。
“听说人死后的第七天,会回来看一看。”
“今天是第六天了吧,这不会是迷信之类的吧!”
“妈!你们干吗呢,我会害怕的,明天我有早自习吶!”我大声阻止了她们的神秘对话,哭喊道。
“哎呀!我们瞎说呢,别听我们胡说的话,尽管上你的学去吧。”但是俩人根本不当一回事。
次日早晨,六点左右我就出了门,冬日里的早晨天亮的很晚,外面是漆黑一片。我下楼也不顾打扰到四方邻舍睡觉,大声哼起歌来为自己壮胆。走进黑暗的储藏室推我的自行车时,我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,像是小孩的哭叫,也像女人尖细的说话声,那声音不间断的传入我的耳朵里。我不敢大声叫喊,心脏剧烈跳动,全身僵硬。我告诉自己,早自习去晚了要罚站的,很丢脸。于是就靠着这句话,头也不回的往前冲,骑的飞快。
当晚我就打电话向父母哭诉这件事,他们晚自习的时候就在路口等着我,还嬉笑我胆小。谁知走到家楼下,他们听到那奇怪的声音也不安起来,父亲大着胆子寻找声音来源,我和母亲就手拉手在黑夜里等着。根据父亲的调查结果,声音竟来源于一群野猫们…
这里也有我青春期的美好回忆。某一天晚上我向暗恋的男孩告白,虽然我知道他身边有其他女孩儿,我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告白,因此用最平淡的口气述说了压在心里许久的话,最后我说我无法再把你当做朋友了,就此告别。他将送我到家楼下,满含歉意的抱住了我,很紧很紧。夜里我躺在小小的床上,独自哭了起来,但我脑海里尽是刚刚那深情的离别情景。
… …
后来,我们的生活逐渐好转,于是家庭成员们纷纷向父亲央求道:换房子吧,这破房子住不下了。我都不好意思让同学来家里玩。弟弟年龄也不小了,也该分床睡啦…
真正搬家后,我只有一天的快感,对于新东西喜爱的激情毕竟很难长久。于是我跟妹妹说:再回老房子看一眼吧!俩人雀跃着再次来到这个破旧的大院,一路上都在拍周围的‘风景’。原来的大树,原来的路灯,原来的邻居…和以前一样走在这条路上,却有着不同的心情。
最终喘着气上了四楼,一打开门,我们就觉得很阴冷,很陌生,因为里面没有了家的味道,虽然还留有原来的家具。每个房间,每面墙壁我都一一拍了照片。我们再次走到小阳台,俯瞰下面的风景,吹着风叹着气,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现在的家很大,还有个五平米左右的院子,家里每一件家具都是新买的,连一些小小的摆件都是崭新的。每逢家里来了亲戚朋友,父母都会向他们简单炫耀一番。不过直到现在都没有随时可以相互串门的邻居,倒是有不少因一点小事就以投诉,警告,不满相联系的邻居。
母亲偶尔还会去老房子邻居那里打牌,唠家常,甚至在他们家吃饭。现在老居民院正在办拆迁,那老房子将要被铲平,变成一对对碎土…我们再也走不进去,观望曾经的生活。
老房子里留有我们生活的痕迹,一些牢固的邻里情感,一些成长时的历程。就像那些曾经用过的手机和电脑,它们是坏了无法使用,不过依旧没有售卖,而是存放在家里。我们之间已经有了情感,虽然它们没有生命,但在它们身上,有我们的曾经。
在家乡,起初据我了解的老房子是那种木壁很沉腐、严重破坏,有些东倒西歪,且没有人住的木房子。这种房子极少。那一家人逐年死去,终于没人居住,或是那家人乔迁,遗留下来的。
村里有一座祠堂——教学的地方,像现在的学校,与一座不用的木房子学校,虽然不是人居住的,但也是老房子。
村里的大多数木房子明显“老了”,只是住有人,在人们眼里就不是老房子了。但当他们说到房子漏风、漏雨,会说:“我家房子“老”喽!——已经是‘老’房子喽!”这里的“老房子”有如人变老的意味。老房子在不同的情况下被临时改变不同的意思。人们对老房子漠不关心——随口喊出,使其出现自相矛盾的一面。
这种木房子,左右(两头)一样,前面一间做厨房兼客厅,后面一间为卧房,正合居两兄弟;中间,堂屋后面是厢房,则居老人;房顶由一片一片的小青瓦盖住。老房子长期没人居住,要更加风尘仆仆很多,即使同是一样的木房,也一目了然,看上去却十分冷清怕人,黑夜害怕走过这里。其实,房子里有什么呢?只是他们自欺罢了。
人们慢慢地有钱并富裕起来,从木房子里搬出来,住进了砖切的新房,无论之前的木房子“老”与不“老”。人们都称老房子。又过了几年,人民的生活宽裕了,开始觉得老房子土气了。空出来的老房子被赋予了落后、土气,这层意思。也有如人变老的意味在里面。
相比砖切的新房,我是喜欢老房子的。有很多人说,住在木房子(老房子)里冬暖夏凉,是它的优点,比砖房要好。我却不以为然,也并不感知。只是房子两侧、后面的树林景致很美,无论是在春夏秋冬,且能够天天看到;那些各种各样的果树,开花、结果,吸引我,惹人爱。又能够看到广阔的村寨。还有一个原因,夏天发洪水,淹没了稻田,成了一个很大的湖,人们像住在湖边的小山腰上一样,另有一番壮丽的景象。
现在,几乎所有的木房子都老了。然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,住了几十年之久,人们都舍不得拆去,使已经现代化的村子添了古朴之气,形成一道鲜明的美丽景色,有雅俗互融之感。它们是人们智慧与文化的表现,新农村建设要求危房维修,房顶棱边棱角刷上雪白的石灰,投入如此巨资,不无作用吧?想来是发展旅游业和保护传统文化财产;也让后生、游客认知。
我现在居住的房子,宽敞、明亮,有雪白的墙壁,光亮的地板,并且是在六楼,从窗户向外望去,能看见一片片乌黑的房顶和远处的高楼,夜晚,能看到闪亮的灯光。但偶尔,也会想起曾经住过的老房子,十八岁以前的岁月。我是在那度过的。
十八岁后,我远在异地求学,而老房子则租给了别人。时至今日,已经三年了,也不知它变成了什么模样。
今年随父亲去老房子收拾卫生。进入小区,无数往事便涌上心头,那些楼房依旧未变,还是那种颜色,还是那种高度。在小巷子里,有过和伙伴们的欢笑和汗水,还有在记忆中留下烙印的情谊。而如今,那些人早已不在,就算真的遇见,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吧。那时,我们迷足球,迷神奇宝贝,迷灌篮高手,迷铁胆火车侠……我们崇拜大空翼、皮卡丘、阿童木、希望号……当这些动漫形象逐渐从荧幕上消失,熟悉的色彩慢慢淡去,蓦然发现,我们也正在经历着蜕变。痛苦与欢乐交织。
然而我们还是遇见了老熟人,父亲单位里的同事,和我们住同一幢楼,好久不见,他们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,还在车棚顶上摆弄种下的花。以前,父亲也爱花,不光家里种了许多花,就连自家的车棚顶上也有。傍晚时分,尤其是夏天,总能看见他在车棚顶上,拿着水壶,或者用水管接着自己的自来水空头,从窗户外伸到车棚顶,那水便欢快地流了出来。后来,母亲病重,父亲的压力大了,不种花了。再到后来,母亲去世了,花也谢了。
走进熟悉的那栋楼,一楼人家的门换过了,原来的那道防盗铁门没了,只有油光闪亮的木质门。曾经的老邻居也都搬走了,好像是一场戏结束后的散场。那段记忆仿佛在脑海中涂上了泛黄的色彩,如挂历般一页页翻过。楼上楼下任意串门的日子,如同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,又如浪花般翻涌,想着想着,嘴角不禁起了一丝笑意。那些从我生命中走过的人,让我的.回忆更加多彩。也许是一面之缘,也许是点头之交,也许是孩提时懵懂的情感,因缘会集,让我们心生欢喜。
家住在二楼,原来的家门没变,墙壁没变,地砖没变,屋内的摆设却全然变了。沙发、椅子、柜子等,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,甚至伤痕累累。沙发的一个轮子掉了,地板上铺了塑料板和纸,柜子空空如也,墙上也贴了海报,厨房间更是用一片狼藉,尘埃遍布。租客们已经走了,留下一大堆垃圾,整个屋子很久都没有打扫了。老房子的空间并不大,没有新房子宽敞,也没有新房子明亮,它低矮、陈旧,毕竟有好几十年了。然而,对我而言它却胜似黄金屋,它承载了我当年的记忆,也见证了我的失败与成功,眼泪与欢笑。现在见它变得如此肮脏,又岂能不心痛?
从二楼的窗户望去,看不到高楼大厦,看不到彩灯闪烁,只有孤独的电线杆,小道上的行人,还有高大的树木。午睡时,阳光会照在人家的防盗窗上,折射出耀眼的光芒,树叶上也落下了金黄。桂花树的香气会飘进屋里,心旷神怡。下雨时,雨点打在防盗窗顶,冰冷的声音伴着灯光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。还有那卖大米卖鸡蛋的小贩,收废品的吆喝声,卖馄饨的竹筒声……点点滴滴汇成河流在胸口奔涌,来来回回,感动莫名。
当斑驳的记忆渐渐明晰,当如烟的过往又还原成型,这才发现,有些事,有些人,我们一直都不曾忘却。
每个连队都有一些老房子。
因为这些老房子的存在,连队才显得厚重起来。就像一段历史,如果没有尘封的文物存在,有谁会知道它的苍桑变化。
那些空荡荡的老房子,像是一个个空荡荡的回忆,在连队无人注意的角落里,一天天破败下去,最后倒塌。
在连队上,很少会有人注意这些老房子。有些东西存在的久了,人们就人忽视它的存在。有时,连队上的人偶而想起一些往事,也会想起这些老房子。如果,当时正好能够看见老房子,人们便会惊讶地发现,曾经熟悉的老房子,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。不知什么时候,它已经悄悄衰败到了一幅陌生模样。
人们不知道,在大家都遗忘了它的这段时光里,老房子经历过什么,又是什么让它苍老而孤独地坚守在角落里,迟迟不肯倒下。
看着这些老房子,想到我们自己,曾经为了一个个梦想,而匆忙上路,把认为不重要的一些东西远远地抛弃在了身后。当一条路走到尽头的时候,才发现,这些东西始终跟在他们身后。在我们疲备地时候,这些东西悄悄地慢慢地赶了上来。可这时,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却呼啸着离我们远去了。这时,很多人才如梦初醒,曾经那么轻易就抛弃的东西,到头来却是自己一生的追求。
人们也不知道,老房子曾经离开他们,独自行走了很长时间。
连队上的老人总是会说:“这房子,有它自己的命咧”。在一些活明白了的人眼中,老房子不属于任何人,甚至包括连队。
从房子盖好的那一刻起,房子就开始独自往前走了。
在这条寂静的旅途中,房子不断与不同的人相遇,分手,最后老了的时候,只留下空荡荡的自己。
有些人从一出生到死就生活在同一间房子里,所以老房子便能看清一个人的一生。但更多的时候,老房子只经历大部分人的片段时光。
大部分的人,在房子还很年轻的时候,就早早地离它而去了,这些人怀揣着一个个梦想,来到远离连队的地方,与另一些陌生的房子结缘。
当房子被连队上的人称作老房子的时候,已经是危危可及的空房子了。这个时候,老房子就开始往回走了。
往回走的老房子,看着熟悉的,不熟悉的人走在不同的时光里,一天天失去他们鲜花般的青春。然后一天天的老去,最后去了一个叫三支口的地方。那个地方也有很多人。都是一些死去的人。他们在活着的人的哀嚎中躺在了很深,很黑,很冷的地下,最后成了连队上一些眉目不清的男人和女人。
往回走的老房子还看见时间漫过的连队时留下的印迹,看见人们因赶路而抛弃的爱恨情仇,欢笑与泪水,看见一个连队的苍凉。
但它看不见自己。
对于老房子来说,不管里面住着谁,有着怎样的悲欢离合,都与自己无关。它该变不了什么。它只有静静地容纳着这一切的一切。就像一场轰轰烈烈的演出,老房子就是那个孤独的唯一能看懂的看客。
有时候,这些空荡荡的破旧的老房子也有客造访。
有时,就是一阵风。
这些自由惯了的风,让戈壁深处一路跑来,跌跌撞撞地就闯进了连队。被一面面墙了一下,慌忙顺着树枝爬上半空。这时,风就看见了这些没了门脸的旧房子。风于是调皮地就钻了进去。风刚进屋,就被一屋子的冷清拦了一下,就像突然遭遇爱情的少女。风怀疑地左右看看。有些惊慌失措地打了一个旋,扭着身子逃了出来,重又爬上树梢的风,还没有来得及回头,就听见老房子有些调皮的笑声。
有时一条闲逛的狗也会溜进来,嗅嗅这,嗅嗅那,没发现什么,然后就抬起后腿,呼呼啦啦地洒下一泡热尿,便雄纠纠气昂昂地跑了出来。
狗认为,只要留下自己的气味,这间房子就成为了自己的地盘。‘
从此,这条狗便被这间没人居住的老房子拌住了。于是这条本是偶然闯进老房子的狗,因为一些欲望,开始了一段与老房子同行的岁月。
有事没事,这条狗便会到老房子那转转,看自己的地盘是否被别的同类侵占。对于狗来说,这可是大事,马虎不得。
但常常有另外一些不识抬举的狗进出它的地盘,于是这条狗便常常为尊严而与它们宣战。于是,连队上的人便会常常发现,老房子前经常有狗在撕咬打架,景象很是有些惨烈。于是这条狗便因为这间老房子而有一些伤痕累累的记忆。
但是,人闯进去,狗不管,也管不了。
与人打交道久了,狗便学会了查言观色。狗是很识实务的。
阿明就常常因为一些莫名的理由,而出入这间老房子。
阿明是个精神病人,整天疯疯颠颠的,好在他从不伤害什么人,他只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醒不来。
在阿明的眼中,整个连队是混浊一片的,所有的东西叠加在一起,但老房子却始终是清晰的,阿明不明白为什么?于是便越想辩出了什么来,结果怪异地举动,召来了更多人的嘲弄。人们在笑阿明的时候,阿明也在笑。望着笑他的在笑。笑容神秘而从容。只是连队上的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。谁又能明白和在乎一个疯子为什么笑呢?
无论阿明怎么糊涂,每天进老房子休息是必然的,有时阿明也在想,为什么会是这间老房子,而不是其它老房子,是什么在冥冥中牵引着他来到这里呢?
每次走进老房子,阿明都有一刹那的恍惚,他好像一下子掉在了时间的背后,有什么东西象烈日般灼烤着他。
有一天晚上,在阿明熟睡之后,老房子像往常一样醒了过来。
老房子打量着这个夜夜来此睡觉的年轻人,听着他梦中的呢喃自语,慢慢地,老房子认出了这个人。这个人在自己怀中出生,在房子里长大。在那场灾难之后,这个人曾经离开了自己一段时间,回来时,已是孤单一人。
老房子不知道,阿明离开时的世界是怎样的,只是眼前这张熟睡中苍桑的脸,让老房子感到了世间的冷暖。看着熟睡中的人,老房子想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。
就是那场灾难,改变了一群人和一间房子的命运。老房子感到自己在轻轻颤抖起来,
熟睡中的阿明仿佛感到什么,老是翻来复去的睡不安稳,在一个惊颤中,阿明猛和醒了过来。
呆做了一阵,阿明感到了不对劲,他感到这房间有一种看不见的旋涡在把他往某个地方吸,阿明看见墙壁在这种力量下在不停地扭动。有男人、女人、大人、小孩的笑声和哭声从扭动的墙壁中传出。这种声音越来越大,最后咆哮着想从墙壁里挤出来。
阿明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,他感到寒毛一根根嗖嗖地立了起来。阿明挣扎着,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,直到跑了很远,阿明才停下。
刚一回头,阿明看见,老房子寂静无声地倒在了微凉的黎明中。
然后阿明听见不断有房子倒塌的声音从过去的时空中传来。眼前的连队顿时被岁月的灰尘罩住了。
在老房子倒下的荡起的尘土中,阿明看见一些人慢慢地走了出来,然后沿着一条光亮的路向远方走去。
那么多的人,行走的却寂静无声。
随着这些人的出现,阿明眼中的连队变得清澈如河水。往事如河中的卵石,粒粒在目。阿明看见了自己的父母,看见了兄弟姐妹,也看见了那些遥远的快乐时光。然后一场大火着了起来,阿明感受到了烈焰灼伤自己皮肤的痛疼,阿明看见家人在烈焰中哀嚎呼喊。他看见父亲在把自己推出门的一瞬间被火烧黑的手。阿明看见,从此以后自己一个人孤单流浪的背影。
阿明的泪水从遥远的过去流了出来。
他看见父亲带着家人跟着这些人,沿着这条看不见的路,渐渐地远去。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。。。。。”阿明哭喊着,向他们追去。但无论他怎么追赶,那些人始终在前方慢慢行走,只留下一个个寂静无声的远去的背影。
阿明边跑边喊:“都回来呀!都回来呀!。。。。。”
阿明凄凄厉的哭喊惊醒了熟睡的连队。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看见疯子阿明哭喊着从连队跑过,只留下一个奔跑的背影。“这个阿明,大清早的发什么疯”。人们揉着睡意朦胧的眼骂道。到了
早上上工的时候人们发现,连队上的一些老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倒了。
又过了不久,连队上的人又发现,疯子阿明已经在连队上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。连队上没人想起来问问“阿明去了哪里”。有的人甚至想不起阿明长什么模样,只记得一个叫阿明的疯子在连队上呆过。
再后来,到底有没有阿明这个人,连队上的人都不敢确定了。
而连队依旧在时间里往前走。只有那些老房子的废墟,依旧静静躺在连队的角落里,像一堆岁月的残骇,既丑陋不堪又让人伤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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